Alice in wonderland

奶奶二十五歲的時候離開大陸到了台灣，過了六十年還操著一口道地的杭州口音，從小聽到大即使不會說也都能懂得，極少不確定的時候奶奶會很體貼的、近乎吃力的 “翻“成標準國語（國中第一次到中國探訪奶奶家的親戚時，聽到年輕人說杭州話竟有點不能習慣）；長大了後的我常想，人生大部分在台灣渡過的奶奶，會覺得自己是中國人還是台灣人？幾乎不再出門、聊天也總在憶當年的她是否想家，有多想家？不過去年我才帶小斐去杭州一趟，與第一次杭州行相隔十年有餘，西湖的變化連觀光客而已的我都深感驚訝，奶奶要是真能回家，也一點沒家的味道了。

丹麥那年不算的話，我也是二十五歲的時候離開台灣到今天，比起奶奶我幸運許多，有閒有錢就能回家。不過幾年而已，每次回家記憶裡的景象就減少一些，說不感傷是騙人的，穿梭四年的大學多了許多新建物，某條從醉月湖到小福的捷徑不通了，小組討論的眾多速食店咖啡廳換成好幾家的服飾店，連我們家附近從我幼稚園就在的相館都關門了，轉角的7-eleven還換了邊（所以邱媽媽，請再保留我的房間幾年吧，不然我真的會哭喔）

離家千里的遊子對家鄉和現居地的情愫某些時候能拿男女之情比擬。剛離家遠行有不安有害怕，但掩不住滿滿的興奮新鮮，就像剛墜入情網或初展開一段美麗的曖昧期，一切的不習慣都可以很美好。新鮮感熱戀期會過去，新生活裡有多少要習慣適應的地方，努力磨合之餘自然升起對家的思念。

遠距離戀愛的挑戰在於，短短相處的幾天內為了把之前分開的時間加倍彌補回來，行為舉止態度享受可能跟日常生活大不相同，只求在又要分離前盡情的歡樂，哪天沒距離了終能相守時才開始認識彼此平凡的一面，可能反而適應不良，寧願當假日情人。家也是一樣的，久久回去一次想的看的都是美麗的那面，才要開始想念國外的家的自由、才要覺得到哪裡都人擠人、才要抱怨夏天太熱冬天太冷…就要離開了，又依依不捨的盼著下次的相見。

覺得沒有的比擁有的好是人的天性，你看哪個幼兒禁得起不搶別人玩具的誘惑？拿到手中還沒熱呢，人家一有新的也丟下不要了。長大後生了判斷，還是會被沒有的吸引，還是會對有的厭倦，只是不再露骨的喜新厭舊或果決的擁舊棄新，放不下手中的卻又心心念念得不到的自我折磨。離家久了故鄉成了遙不可及的那方，簡單到忘記存在的小事物，在便利商店繳個費、拿一百元就能在銀行開個戶…都放大加乘的美好，就像那十八歲初戀的男孩，還是走到最後只剩個性不合說話都閒多餘的前男女友，在遙遠記憶的那端都越顯鮮明的優點好處，身邊的那個又怎麼樣都比不上了。

以搬家旅遊來說，我是極不天蠍的花心，不是掉入上一個原來更好的感慨裡，就是才拆完包又忍不住思量下一站往哪去。禮拜天終於振作起來和小斐去附近公園裡跑步（照片中很大的那塊綠地喔），看著遠方的山線，小斐有些喘但很開心：其實我們在這裡的生活是很好的，妳說，我們在台北哪有這麼乾淨的空氣且這麼靠近大自然哪？

我望向他視線所及的那方，再抬頭看被陽光鑲上金邊的白雲，非常衷心的點了點頭。（心中還附加：諾大一個公園只區區幾人散步玩耍、深呼一口氣完全不像在台北街頭好像小心翼翼就能濾掉前面那台機車的廢氣、五點就能下班，做膩了不如去生小孩請產假…最重要的是，很多時間和小斐在一起）

好吧，這次我要努力的愛現在的家，跟愛老公一樣要看到好的而不只抱怨沒有的，到說再見的那天。（好啦，說再見只有愛爾蘭，老公我會帶著走的）